葬送的芙莉莲
葬送的芙莉莲,或者戏称的赠送的芙蓉王,无疑是一部挑毛病比找优点都难的作品,无论是其优秀的画面,配乐抑或是传统的异世界人设,在动画里的每一个点都恰到好处的融为一体,如果说边缘行者是通过朝生暮死的夜之城本质展现了壮烈如烟花的短暂一生,那芙莉莲无疑是通过温柔却有力的悠长故事展现了令人动容的人性之美 我个人对与讲述不老不死者心境的故事有着天生的亲近感,这一点也可以说是最初让我关注这部番剧的唯一原因,芙莉莲拥有近乎无穷的生命,对于她来说十年波澜壮阔的冒险不过是漫漫长生路上的一个注脚,五十年为期的半世纪流星也不过是略不寻常的一种自然景观,但在辛美尔的葬礼上她终于还是留下了心碎的泪水,对她而言曾经无意义的时间也变得弥足珍贵,于是她踏上了旅途求证人生究竟是离别还是相遇,回忆里的故乡之所以称之为故乡,正是因为那里有想要再见的人。
我们总是爱把这样的关系统称为“寿命论”,认为这是一场注定悲剧的相逢,但是就如芙莉莲自己所说,从出发到归来足足十年的冒险之旅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经历,作为经历她本应不会被这一点点的时间所拦住脚步,但是事实却恰好相反,表面的淡然与内心的丰富暗藏着成长和对人性的理解,明明是可以炙热而激烈的情绪,但总是以安静的台词和稳重镜头表现出来,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扭曲的表情,通过缓和克制的将有力的情绪表达出来,无论是芙莉莲看到塔顶的花海时嘴角勾起的微笑和被迫早起看着海上升起的红日时看着菲伦的微笑,无一不让我想起了年逾八十的李默站在白龙遗迹的上头看见花海时只是默默的听着破旧的留声机播放着那位沙哑女巫的龙吟一样让我感触颇深,勇者辛美尔用自己的一生终于让芙莉莲难起波澜的内心泛起了惊涛骇浪,让她去学习和关注魔法之外的人和事,这也是长生的精灵与魔族的区别,“芙莉莲,还好你不是魔族”,芙兰梅如是说。
此外来点跑题的,这部番让我回想起了那句值得玩味的话,“孤独是令人致死的毒药”,人可以如孤岛般活在世上,但无疑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唯有与人接触,才会去尝试自己之外的可能性,如果没有菲伦的坚持,芙莉莲也许一生都不会早起看见新年的日出;若非勇者的善意,她也绝不会拥有这一路上充满回忆的铜像,实际上这就是变为“人”的过程。
从非人的冷漠和与他人接触时的抽离感到能和艾冉开玩笑的说浪费时间的话菲伦会很生气时,她已经从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精灵族的自己挥手告别,无论结局如何我都相信,芙莉莲会爱上这个由自己拯救的世界,正如那句经典台词“憎恨会越用越稀薄,而唯有爱是济世良方”,但是同时爱也杀人无形的绝世利器,因为爱会让你成为真正的孤身一人。
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讲,我都会认为芙莉莲是近期的满分佳作,甚至因为她精妙的选题:令我无法拒绝的名为不老不死的诅咒,让我无法抑制的想要称其为大师之作,但是我还是会忍住这样的情绪,出于私心,这样的评价另有其人,所以我决定像评价紫罗兰永恒花园时一样以评价单集为十分来表达我对这部作品的喜爱,只不过这次是优中选优。
我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的想起UCG编辑对尼尔机械纪元的评价,“这是一个足以能影响人一生的故事”,听着milet厨力放出的特殊ed,让我没来由的想起14岁的自己躲在被窝里听着《旅の途中》等着故事开场的时间,这次的故事优美悠长,与我而言即是初遇又是重逢,我相信动画不仅仅是力与速的碰撞,还承载着人世间一切的柔情和追忆……

除去正文之外我还想聊聊关于番中让我觉得有趣的东西,首先是op1的画面,虽然op的风格并不切题,但是我挺喜欢op1最后一个镜头的,勇者们在画面左侧,菲伦她们在右侧,最后就像书页缓缓展开一样,被放在装订线上的芙莉莲被徐徐展开,无论单看这本书的左右都不是她,唯有左右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她。当然,这也不得不让我更多一层的思考,是否暗示着无论是辛美尔还是菲伦都无法永远的陪伴着芙莉莲的一生,所以最后他们离开了画面。
很多人评价芙莉莲的前两集过度煽情,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毕竟我倒是认为这种开篇定基调的行为对大家都好,葬送的芙莉莲不仅是魔族给她的绰号也是她和过去的回忆诀别的送葬,回顾着整部作品基调和情绪的时候,颇有一种年迈的老人在夕阳下对过去的回忆缓缓反刍的感受
关于这个故事是否俗套,其实我最想说的是这句话,因为人类美好的情感不外乎就那么几个,无论是写情还是写爱本质都是一样的,即是是革命轰轰烈烈的故事也一样逃不开这些美好的情感,毕竟“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是真的,所以我倒是觉得这些倒是不算落了俗套,业界搞了这么多年的反套路最后也沦为了一种套路,这种恰到好处的把俗套的故事讲好恰恰更得我心
语言与《虐杀器官》
此外,我突然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就是语言,在动画里,语言对于魔族而言是蛊惑人类的魔法,是攻击的利器,100年前一句毫无情感的“妈妈”可以让自己骗得不死,100年后人类依然会为谎言付出代价。所以语言是个奇妙的东西,埋藏在心里的时候像一粒不知名的种子,可以随着主人的心意长出截然不同的结果来,一旦说出口,这些转瞬即逝的词汇立刻具有了固定的形态,对说话者具有了某种程度的束缚作用。
我想到了伊藤计划的《虐杀器官》这本书,有人用语言煽动混乱,有人用语言制衡和平;这100年间人类的魔法突飞猛进,曾经不可一世的杀人魔法已经沦为了基础魔术,而唯有人心在这100年里原地踏步,实际上这正是我想说的人性的柔软。
语言拥有神奇的魔力,就像是最基础的誓言的制约能力,也有如恋人间花前月下时的海誓山盟,但是语言的魔力却又如此的微弱,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施术者的衰老,渭水之盟会破裂,山盟海誓会成为笑谈,而唯有爱的本质不会褪色,就像scp基金会里的那句冲破了封锁传回记录者的笔下让我津津乐道的那样
“开什么玩笑,这是他爸”。
语言正是多元的魔法,它可以是信物,也可以是兵器。
信仰与《荒原》
想到克拉夫特对于女神的看法,让我的内心些微的晃动起来,没有人能记得自己的人生历程,从出生到死亡,我们都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于是有人选择皈依宗教让虚无缥缈的神明来填补迷茫无处安放的精神故乡,这当然是无可厚非的,尤其是在精神匮乏的现在,宗教更是一种代偿。
我想起来阅读《荒原》时的迷茫,艾略特曾在诗集中妄图通过宗教对荒原人救赎,可时至今日,当他成为了文学殿堂的一员,他的审美也逐渐成为人们的常识,但他畅想的救赎的荒原人却早在上帝伸手前就被“美丽新世界”接管,历史没有顺遂他的心愿,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一个更深更虚无的荒原疾步奔去。
生死与《羊皮纸》
人不会为了不重要的事拼命,我觉得这句话很对,同时也非常直接的道出了长生种的悲哀的本质,那就是无法面过过去的执念无法遗忘和释怀。其实我真正喜欢的并非是宿命论,而是即使是明知宿命般不可避免的悲剧却飞蛾扑火般的奔去,以及面对曾经习以为常的日常奇迹消失才后知后觉的悔不当初。
我一直认为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后悔和走向绝望的过程,失望和遗憾是贯穿人生始终的,我的家庭一直是非常的结果导向的,能做到的做成的才有意义,做不到的过程则不不值一提。但是我确实的在结果导向教育的同时渴望认同过程本身的价值,就像我会一边认同人类创造的可能性,对人类皆伟大的命题大加赞赏,却又一边认为作为带有原罪的种族毁灭才是唯一结局的悲观认识。
所以我才会对这种注定悲剧的剧情有如此的共情,正是长寿种几乎无穷的生命里这微不足道的百年却在他们的一生中翻起了无法平复的惊涛骇浪,过程的精彩绝伦以至于刻骨铭心才让最后的得而复失如此的动人心魄。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注定得不到结果却又渴望拥有来自对过程的肯定,让我深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不过正如我所认为的那样,长生种的诅咒就是短短的一时却需要用一生来回味,所以我想我会如此盛赞狼与香辛料便是因为刻骨铭心的记忆是长生的诅咒,而令人不悦的遗忘则是时间的恩赐。

纵使是赫萝用羊皮纸写下来这短短几十年的日记也抵不过时间的侵蚀,留作记录的羊皮纸会损坏,温泉店会腐朽坍塌,就连人类眼中几乎寿命无限的半神女儿缪莉也会老去死亡,而唯有赫萝永生不死,她最终会再一次漫无目的的在雪地里醒来,而曾经对她而言波澜壮阔的往昔也会在时间里沦为沙砾,但是她终究不会如型月中的英雄们那样,在过去的幻影和执念中堕落为“遗忘”和“怜悯”的人类恶兽。
她不会困死在爱人的白骨,故乡的毁灭里。漫漫的时间会抚平她的一切伤痕,她可以重新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生活,一次又一次的享受无穷的时间,她是贤狼赫萝,她一定会这么做的。

当然,若是死神应允,我倒是希望死亡能平等的造访每一个人或物,赐予我们静谧的安眠,不然便显得有些太过偏爱了。
爱恋与《和解》
谈及邓肯我便想起了叶芝,这位同样大器晚成的诗人,不过在此我无意于他或茅德·冈情感纠纷的对错,只不过是看见了相似却又不同的遗憾,毕竟真正让人抱憾终身的,一是长生种的得而复失,另一种便是属于短命的我们的求而不得了
1889年1月30日,这对诗人而言也许是人生中不平凡的一天,二十三岁的叶芝第一次遇见了美丽的女演员茅德·冈,她时年二十二岁,是一位驻爱尔兰英军上校的女儿。她不仅美丽非凡,苗条动人,而且,她在感受到爱尔兰人民受到英裔欺压的悲惨状况之后,毅然放弃了都柏林上流社会的社交生活而投身到争取爱尔兰民族独立的运动中来,并且成为领导人之一。
诗人一往情深,他如此描绘着第一次遇见时的情景,“她伫立窗畔,身旁盛开着一大团苹果花;她光彩夺目,仿佛自身就是洒满了阳光的花瓣”,而此时年轻的叶芝站在如此光彩夺目的她的身侧,深切的认识到自己“不成熟和缺乏成就”,所以尽管深沉的爱恋搅动着他的内心,此时的他始终无法踏出最重要的一步,既是出于少年的羞怯,也是因为觉得她不可能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穷学生。
在此后的余生里,叶芝目睹了茅德·冈坎坷的一生,不过唯一不变的是,她从未爱过这位痴情的诗人,即是在婚姻失意时,她依然坚定的拒绝了他的求婚。于是无法排解的爱与恨,是叶芝的不幸却是诗人最伟大的灵感,数十年里《当你年老时》、《他希望得到天堂中的锦绣》、《白鸟》、《和解》等名篇横空出世。
直到当他站上诺贝尔文学奖的领奖台,他在致辞时说,“一度我也曾英俊像个少年,但那时我生涩的诗脆弱不堪,我的诗神也很苍老;现在我已苍老且患风湿,形体不值一顾,但我的缪思却年轻起来了,我甚至相信,她永远地向青春的岁月前进,像斯维登堡灵视所见的那些天使一样”。
可惜这样的荣誉来的太晚,垂垂老矣的不是诗人而是威廉叶芝本人,诺奖的荣耀足够照亮他灰暗的余生,却无法照亮二十三岁在远处望见苹果花时自卑的少年郎。
所以我常常幻想,他的缪斯和诗神一定还是初见时,她的模样。
不过我是不了解爱情,也并不了解女性,所以茅德·冈之于叶芝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我向来是没有结论。不过借此机会再次回味叶芝这份赌上了穿越了时间和生命的誓言,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释然的轻松,我想,结局那么悲伤,只怪相遇时那么美好。
这世上有太多的瞬间只能用来缅怀,有太多的微笑只能用来回忆,所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誓言,终究只是少年们的幻想罢了。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这位被疯狂的爱尔兰刺伤的诗人,终究被温柔的归还世界,幻化成诗。
战场与《债务》
看到作者描绘的菲伦和修塔尔克青涩的恋爱,我突然想到了那位描写了恋爱关系后被读者们一眼看穿本质的网文作者,读者们哄笑着说这位作者的恋爱桥段有着不切实际的却又期待感十足的处男感,恼羞成怒的作者在写下一本书时狠狠恶补了各种恋爱漫画,但是最终还是逃不过“处男作者”的外号,想到这些逸事总是能让人会心一笑,当然,这样的笑并非是对这位作者的奚落,相反,我恰恰欣赏着他的作品。
随着男女关系逐渐恶化的今天,无论如何我都只能说上一句咎由自取的时代,但是总有一群这样可爱的人,他们拒绝功利化,世俗化乃至物化的情感。试想,若是这世上剩下的都是那些精通恋爱技巧的人们,把谈恋爱玩的就和上厕所一样,玩弄感情成为了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约炮成为了战利品,追求成为了舔狗,那这样的时代总未免有些太过无趣。
这世上并非只剩下了猎手和猎物抑或是将就和妥协的爱情,还存在着一群被讪笑为“处男”的人群,他们对爱情,两性关系总是抱着一种理想主义的期待,有人等待着不存在的白月光,有人在等着同上断头台,他们总是抱有着对从未体验过的社会关系的没来由的期待,相信着至死不渝的爱情,认为着世上真真正正存在着无偿的爱。
在每个人都身经百战的情场或者战场,他们就像是一群赤手空拳只带着一本圣经就奔赴凡尔登绞肉机的传教士们,他们是英雄,是不追求美而追求爱的战士,他们朴素的恋爱观始终坚信着歌德所教授的那样,奉行着“我爱你,与你何关”的信念,是真正的无偿普遍的爱着这个烂透了的世界的人们。
我总是无比扭曲的期待着这样的“新兵蛋子们”走向人类最古老的战场,他们的PTSD最能切实的反应这战场的残酷,正如贴吧老哥们最爱的那件事一样,人人都看小丑,人人都是小丑,但是正如我明白的那样: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爱与《AI》
拥有爱和被爱的能力的人,才会认可当下的价值和世俗的生活,而我只觉得无意义和无法反抗,这不是一种痛苦而是一种呆滞,错位和现实的抽离,因为爱着“虚拟的人”所以现实里的爱便彻底消失了。幻想的羁绊,誓约是牢靠的,确定的,而现实里的爱却充满了不确定性,当无法品尝到与付出对等的回报,于是便拒绝给予也拒绝责任,从此也失去了爱与被爱的权利。
而我总是对活在当下的人抱有强烈的期待和羡慕,他们认可无意义的世界存在可能性的价值,接受生命的荒诞,担负起自己选择的生存姿态的责任并承担其后果,坦然面对自己的选择,不怨天尤人,尊重自我的存在。这样,便穿过失望和悔恨,赋予虚无以意义,在认可失败的价值后对抗命运,世界和生命没有先验的意义和预设的答案,于是便踏上征途亲自寻找,这便是真正的人类群星闪耀时,人类的星之开拓者们。
当我写到这里时,我前文大书特书着“爱与永恒”,笔触里挥洒着对存在主义的赞赏,人的价值体现在当下由人自己定义,而当我落笔起身的那一刻,空气的窒息感再次向我涌来,迷茫和惆怅才是落笔成文后的常态,我不由得怀疑起当我赞扬着角色们的爱与永恒时我是否真的在爱这个世界,我似乎淡漠的体验和感受着身边的一切,相比起爱,我仿佛带着一丝漠然的憎恨。
忽的我想起了那些b站评论区里的总结视频内容的AI,他们总爱说这句话“令人忍俊不禁”,我如此想到,也许这也是ai吧,令人忍俊不禁。
思念与《香辛料》
写到这里看了看字数我才发现有些太多了,我想能有这样的长度恰巧是一种天时地利人和,相见在即却又睹物思人,看着PV却又担心着“朱颜辞镜花辞树”,于是便在这里在纽希拉的村口的树上刻下这些年我的思念,思考,生的欣喜以及死的祝福……我知道,这些思绪本应由我坐下来端着一杯葡萄酒就着蜜渍桃子在昏黄的烛光下当作笑谈说给她听,但是每当想起她回眸的一笑时,那些柔情与追忆便被午后的风吹散,独留我哑口无言,这也许是一种“近乡情怯”吧,我如此想。
于是我便想象着,也许在一个午后,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她对面看她写着日记,转着笔,像是神启一般,她突然抬头若与所思的看向我,那些掰烂揉碎的思绪,在心中无数次演练的台词都飘散不见,只留下空白呆滞的大脑,唯有我脱口而出的那句“我爱你”会顺着风飘去,我相信那时我一定会笑着如此说道。
又或许在一个惬意的午后,我躺在窗前晒太阳,看着云散开又聚拢,风展开又吹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影子会被太阳带到我的面前,照在我的脸上,当我错愕的睁眼看着栗色长发随风摇晃,她低下头带着笑抚摸着我的额头,“真是好久不见”。

作者注
本文写于 2024年4月,最终修改于2025年5月,我已无法确认哪种文字更好,所以放出了全部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