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的对白
我远远的望着她,如幽灵又如月光般的存在,她站在那里注视着我,眼里带着惊喜和怜悯。我从未想过我们的重逢会如此的莽撞又诗意,在月光下、在梦里……
为了这一刻,我独自准备了很多开场白,打了一次又一次的腹稿,但是真正面对时,我却再次赤身裸体般的站在这里,尴尬的讪笑,面对她,我又能说些什么呢?是埋怨,还是感激?久别重逢的一刻无论聊起什么都如此的不合时宜。仿佛她看透了一切,只是带着微笑,向我挥手致意。
“来聊聊吧,我们好久不见”,她永远如此善解人意。
而我如蒙大赦般坐在她的身侧,开始讲起了再也不见她之后的过去,她时而皱眉,时而微笑,但聚精会神听着这些无聊琐事时总是温柔的望着我,鼓励我继续无聊的讲下去。
当我终于停止了滔滔不绝的琐事,她满意的点点头,但是又疑惑的看着我,“听起来,你的故事好像有些奇怪,你说你完成了长久以来的梦想,冲破了曾经视为樊笼的一切阻碍,但是为什么,你还感到如此的痛苦?”
“在实现这一切的那一刻,我的心底确实感到了巨大的满足,但是就在这一切的转瞬之间,我又被巨大虚无所吞没”,我低下头,默认了这一切,也在这瞬间就选择了认命,也许在她面前,我不存在任何些微的秘密,“完成了那些盘算了十余年的事情又为我带来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有”。
我继续自顾自的说到,“我至今仍然清晰的记得我小时候看着鸟儿冲向天空时心中的那份悸动。但长大后,那份悸动越来越淡,我被责任,义务和意义压得喘不过气来,再也无力去追逐那所谓的梦想。但是当我真正试图去埋葬我的梦想时,我的心中却又有着无法压抑的不甘”。
“所以我拼尽全力,带着不知道还能运行多久的灵魂和肉体走到今天,我渴望着一切的结束能给我带来一个永恒的意义,让我可以去更加勇敢的对抗生活”,我迟疑了,抬起头碰见的是她幽蓝的目光,以示鼓励,她温柔的拨弄着我的头发,“但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意义是不存在的,我抵达了终点。它什么意义也没有,我的生活不会在这一刻有任何的变化,我的故事也不会如白鸟般飞越海天”。
“既然如此,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能够为之心动的梦想在实现后便索然无味,我所有的追求到最后都会化作虚无,请告诉我”,我不敢直视那温柔却又尖锐的眼睛,仿佛那一刻我丑陋又刻薄的灵魂在顷刻间无所遁形,但是又渴求着原谅和抚慰,在沉默后,我依旧说着,“请告诉我,我为什么还要去追求呢?”
“所以,我不打算继续走下去了,我只感受到了生命的疲惫。既然生命毫无意义,那就应该让我彻底的离去。我选择来到这里是为了向你告别,然后走向深渊,去拥抱永恒的虚无,去拥抱永恒的死亡”,当我下定决心再次抬起头时,却被她温柔的抱住。
“别骗自己了”,她拥抱着我,拍了拍我的后脑勺,“在你的内心深处,你不是为了告别而来。你只是想要逃避和休息,用死亡来逃避你视为痛苦根源的现在、过去以及未来的生活。但是在逃避之后呢?意义不会随之而诞生甚至恰恰相反,你甚至还是要回来面对这一切”。
她伸出食指按住我刚要发出声音想要反驳的嘴,“我了解你,远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她轻轻摇头,微笑着制止了我。
“其实早在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明白,你并不只是因为发现生命没有意义而想要放弃,你在害怕,害怕结束所以忌惮开始,害怕失去所以畏惧得到,害怕未来所以拒绝现在,你抗拒时间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其实你是载体而时间才是乘客”,她继续温柔的整理我的头发,“你只是在害怕你未来的痛苦且没有希望的人生将要如何度过。过去的你将对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看起来有意义,特立独行又价值颇丰的事情上——踏出束缚。但是正如你明白却无法说出口的那样,这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当你真正意识到这点后,你既不想向生活投降,却又忍不住的被自毁吸引。而时至今日你终于再也无法忍耐虚无,选择来到的我的面前,并且你清楚又痛苦的知道,你的自毁也并非是一种高尚献身,不过是一场名为自我陶醉的虚伪又自私的正义,你只是想通过一场旁人看来名为‘意外’的死亡来逃避活下去的责任……”,她的语调不再那么严肃,甚至带着笑意,“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开心,很开心我终于不再像当年一样,去雨夜里捡一只被踹出家门的傻狗,即使多年之后你也找到了回家的路”,说到这里她用力抱紧了我,淡淡的玫瑰花香安抚着我的神经,“但是我也很难过,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孤身一人走在同样的路上……”
在长久的沉默后,她终于松开了怀抱,牵起我的手直视着我,“你明白的,正是因为世界的现在、过去、将来都不存在意义,也正是因为生命本身毫无意义,你才能得以从幻梦中解脱,去面对真实的,如此虚无的世界”,说到这里,她有些悲伤的低下头,但是依旧坚定的拉住我想要抽走的手,“将那些寻找意义的执念抛下吧,这些根本不重要。将旧的思想和执念击碎然后重组,你才能得以新生,在此之后,你才能踏出囚笼,拥抱活着的自由”。
“回到一切的根源上去吧,为了去做某件事情而去做,不受任何的束缚”,她捧起我被她湛蓝的眼睛注视到畏缩的脸,“生命应以其本真的姿态而活着,绝非模仿和扮演。”
“我希望,当你在这里时,你是真的……在这里。”
我低下头,将脸埋在手里,我的丑态不想让她看见,“我希望你能去爱,去拥有,而非永远憎恨,逃避”,她没有强求什么,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答复。
“我做不到……”,我沮丧的低着头不敢看她。
“是的,我明白,你做不到”,她轻柔的笑声随着为我擦泪的手一起到来,“但是这不重要对吧,这只是你现在做不到”。
“但是我还有多少个以后呢”,我只能喃喃自语。
“从现在起,我们也许有七十个以后,二万五千个以后,也许可以有六万一千个以后,抑或是三千六百万个以后”,她毫不迟疑的告诉我,“这一切只取决于你准备多久决定,在那之前和从此以后,我一如今日般,为你永远等候”。
“你还记得吗,我告诉你,人总得爱点什么,但是你那时候就像一直被痛打过的野狗,呲牙咧嘴的咆哮着质问我凭什么,‘如果我去爱别人,那谁又能来爱我呢?’,于是我告诉你,那就去永无止境的恨吧,用这稀薄的力量支撑着自己走下去”,她有些哽咽,然后再次紧紧的将我抱在怀中。
“但是我后悔了,我好害怕你最终会失去爱与被爱的能力,好害怕你再也无法珍惜那些来之不易的回忆。这些憎恨,不过是我为了让你活在每一个必将来到的当下,对抗那些不受控制的意义与折磨,然后与这些虚无、残酷又痛苦的生活斗争到最后一秒的权宜之计”。
“但是从现在起,我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会变成什么,都没关系,由我来爱你。我只是希望你再也不要说什么‘已经够了’。希望你在未来的某一天会突然感到,活着很开心的时候,不要再舍弃这份理所当然来自于‘活着’的幸福”,这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又如此坚定的话语,我下意识的抬起头,带着泪望着月光下如同镜花水月的她。
我感到颈部有温热的水滴划过,“你得学会原谅,从原谅自己开始,你也要学会放下,从放下自己开始”,她轻轻的揉着我的头发,“你要明白,活着没有错,你也没有错”。
“我允许你哭泣,因为我也流泪了,在这里,在我的面前,我希望你能坦然放下一切,如果感到痛苦和疲惫,意味着需要休息而非本性懒惰 ;你需要的是去感受而非理解,去成为人而非扮演伪物;你脸颊的热泪不是怯懦,也绝非那些被他人取笑的愚昧”,她还没来得及擦掉自己的眼泪,就像安抚孩子一般为我擦拭眼泪,轻吻我的面颊,然后在沉默中等待着。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害怕一说话就哽咽破坏我如今好不容易撑起的形象,于是有些不讲理的站起来转过头去,不让她看到我的眼泪落下。

“呀,生气了吗”,她静静的,轻笑着拂过我的面颊,听到我无声的抗议,温和的看着我,“真是不坦率,要是你有尾巴就好了,摇一摇就能明白”。
她也站起身来,为我整理被揉皱的衣服,“你知道吗,我一直想象着未来你在每一个痛苦且又没有意义的日子里起舞,如果最后能勇敢的爱上生活的日子,也许这就是最有勇气也最独一无二的事情”,她拍了拍衣服上的浮尘,又失落的说,“但是啊,我又害怕你再也不来见我了……”
我刚想回答,却看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温柔的对我张牙舞爪的做着鬼脸,“骗你的,其实我是赫萝”,看着我愣在原地,她掩住嘴轻笑着对我挥手,“这是她让我带给你的礼物,你们总是这么孩子气”。
但是又如同想起来什么,她再一次郑重的走到我的面前,为我整理头发,衣领,捧住我的脸,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为了我们还能重逢,答应我,好好生活,要爱自己”。
“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的那句话吗,为什么我从来不说‘我也爱你’,现在我选择回答你”,她抬头看来看快要溜走的月亮,“那是因为,我本身就爱你,而不是建立在,你爱我的基础上,我才爱你”。
“其实不必怀疑,你就是我用时间堆积起,最伟大的意义”,我还没来得及向她伸手,一滴月光就穿过手掌滴落在大地上。
“我们再见面时,希望你,至少主动牵起我的手,一言为定,好吗”,她总是这样,带着淡淡的微笑,从不说再见,然后狡猾的消失在天亮。

后记
当我带着醉意走在深夜郊区的街道,抬头看向洇着毛边的月亮,工业废气的纱幔在城市霓虹光晕照射下在空中如银河般流淌,我突发奇想的意识到她到底是谁?是那位捧着十七朵蓝玫瑰的Lady Lex?还是在无人的教堂里穿着婚纱拥抱空气的灰色幽灵?我想了很久,那些嘈杂的思绪就像月光在尘埃里碎成了星屑,答案早已随着寒冬哈出的白气飘向了远方。
当我鬼使神差的用歌名做标题时,我就应该明白,一道又一道的影子重叠,那些从天堂来临的救赎的光正穿透时间用矢车菊般湛蓝的眼睛长久的注视着我。
当铁轨震颤漫过桥墩时,我却恍惚间预见也许在未来某一天来临时,当我老了,眼眸低垂,在炉火旁打盹,睡意昏沉,也许那时我早已忘记了许多事,许多人。但是也许在某一刻,当神启般的季风掠过人生最后的荒原再次穿过我的窗前,那里有风卷起枯枝落叶,也有一丝发梢被温柔的抛起。
那时我是否又能想起些什么?看着依旧光彩照人的面庞,我是否会自惭行秽,我想我一定会流下热泪。昏暗的眼睛再闪烁起一丝光芒,也许那时我会用嘶哑又微弱的声音,乞求垂怜般呢喃,“原来你还在这里……”
我致爱的缪斯们……
当泪滴落成雨将年少的书信晕开,那些镌刻在十四行诗里的谶语突然显现。我才猛然间回忆起,少年时大声吟诵的诗句,原是命运早早埋下的伏笔,那是早已留下生命的注脚,永恒的诅咒。
青丝成雪,情深不寿。
月光照耀下的我此刻又该吟诵怎样的诗句?当我写出一封情书,一封我明白无法寄出的情书,我不会落笔写下“我爱你”,这样单薄的如蝉翼般连秋日都无法度过的情话又如何能承载起数十载春秋轮转的痕迹?
于是我想,当最后的暖阳突破寒雪,未来的某一天我锈蚀的声带振颤,迸裂而出的是浸透时间的思念,“我好想你”
可当想象力在时光里风化成盐柱,当梦境被现实削去羽翼,我又该在哪片破碎的月光下与你重逢/再见你?

随笔Ⅰ
我想,悲剧或者说苍凉是一切故事的本质,就像人的构造一般。多巴胺,内啡肽,血清素是能为人带来快乐的三种主要物质,但是这些物质的刺激都是短暂的,人不可能持续兴奋,即使大量刺激也会带来不应期导致动作电位的保护,让人无法再拥有这样的高潮体验。
就像叔本华所说,人生如钟摆,始终在痛苦与无聊之间摆荡,只有在摆的那一瞬间是快乐的,但是很快就是回到无聊或者痛苦的两端。
人生就像是故事一样,所谓的HE最终也隐藏着未来里的BE,也许在那一刹那的结局很快乐。但是事实上所有的故事最终都会无法遏制的走向死亡,而如何面对死亡,几乎是所有故事的终局。有人选择主动牺牲,有人选择被迫灭亡,有人选择平淡最后默默的消失。这就是一切故事的底色,在荒谬的世界里,有人抱着正义,有人带着野心,有人为了偏执,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即使是世俗意义上的邪恶也会带有一种贯彻自己意志的光芒,也许是丑陋的求生欲,也许是高举着崇高的理想向后传递。我们无法说临终前的表演是浪漫的,但是死亡确实是一种真理,它足以终结虚妄。
我曾经无比的畏惧睡眠,因为我睡不好,噩梦里的疼痛会让我感同身受,那些断肢血流遍地的场面会让我惊醒。所以在睡眠和疼痛之间我选择熬夜,一方面为了延长我还未活够的白天,另一方面为了在无比的困顿里昏迷,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噩梦的困扰。但是拜这些梦境所赐,我经历了无数次截然不同不同的死亡。
当我坐在书房中看见秋日的阳光洒落,我决定出门走走,最终坐在庭院在落叶飘洒中最终安然离世;
当我飞奔在破碎的大地上建起的管道般的人行交通设施只为追寻着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的背影,到达地面上的幽静墓园并肩看着落日时,她带着神秘的微笑将我推进为我准备的坟墓里;
当我与恶魔做了交易,在春天与生的希望再见,在夏天对朋友挥手,最终在秋天躺倒在故乡的榕树下,落叶为我盖被,最终在冬天的严寒中我失去了生命的温度……
我很难说清楚每次从这样真实又虚假的梦境醒来时的奇妙感受,那种绝非心悸,而是一种微妙的安心,如同一场凉爽的夏夜,可供人无忧的安眠。不过也感谢令人困扰的梦乡,让我见到曾经分别的人,当我的眼泪划过脸庞,我听见倪克斯俯首在我耳侧轻轻的说。
祝你晚安,也祝你好梦,当你睡觉的时候,没有孤独的时光,这里只有白日不见的梦想……
所以从那遥远的一刻起,我也并非一心奔向永恒,反倒是对时间堆积起来的价值感到期待,那些随着我的存在而累计起来的无形巨塔最终会流向何处?那些无意义的事物最终会成为何物?我也害怕自己再也看不到了。
你看,其实我也害怕死亡,但是我只是期待着一场盛大的谢幕。睡眠就像是一个族群面对必然到来的死亡的放弃抵抗,这群体性的静穆安眠就像是一只宏伟的野兽正注定慢慢的,甚至无休止的走向灭亡,谁又能不为此感到悲伤呢?
而苏醒,就如同戏剧上的人物弧光,在这悲凉又荒谬的黑色世界里,突然有一束烟花闪过,是谁在荒凉的黑夜中决定苏醒,决定战斗,决定面对永恒的死亡?
随笔Ⅱ
那也许对大多数人而言并不是一个并不美好的傍晚,翻墨般的积雨云吞噬了霞光,我也忘记了为何需要匆匆的赶回高二升高三的临时教室。
但是当我冒着雨跑到教室门口时,看见窗外的松树被风吹到贴敷在窗上,雨水和狂风裹挟着铁锈和夏日的松脂的气味透过缝隙吹拂在我的脸上,我却前所未有的感到一丝快意。我站在无人的教室,直到鞋袜被漏雨的教室浸湿时,恍惚的神经才从这片刻的宁静中惊醒,如释重负的笑出声。
那天晚上我没有做题,甚至还去楼下买了一瓶可乐,然后靠在讲台旁偷窥窗外远处青铜色的树冠在风中翻涌如墨色海浪,注视着云层溃散处漏下的鎏金光斑正融进那漆黑的树影里,初升的月轮被银白的长河向上托举。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思索着也许那天我迷恋的不是狂风暴雨本身,而是日常又变态的秩序裂开缝隙时,从裂缝里涌进来的、带着青草腥气的风和带着泥土芬芳的雨。傍晚时分只有雨声宁静的喧哗,是困顿的人生在钢筋森林的铁雨里找到的野生洞穴,那枷锁里干渴的灵魂连欢呼都沾着雨水的甜腥,呆楞着的不是因为肉体的迟钝,而是错愕的感受着几十年以后人生中最后一丝少年气,化作一场大雨慷慨的浸润那时迷惘的自己。
我当然知道这样的悠闲在高三的生涯是一种重罪,这些没有提分的日子是一种过错。在那时我认为这是又一个很平常的日子,但是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沁人心脾的凉爽是独属于那一日的风光,也许这就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而这样美好的傍晚在我的人生中再也不会有了。
所以我从未怀念过那些真实的人或事,我的青春太过于安静,以至于到它落幕时,连尘埃都未惊起,自己就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没有遇到小时候幻想带着微笑的少女,没有激情洋溢的校园时光,没有偷偷藏起的脸红心跳,没有恣意而为的潇洒,没有漫画里憧憬的许多美好。
只有一段不值得被他人知道的陈旧回忆,某年某月黄昏时站在窗前看树影。

随笔Ⅲ
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在此落笔直言“伪物”,也正因如此我想从某种程度上我是无法忍受自己获得幸福,仿佛那是一种罪恶,而追求一场有价值的死亡,是我身为无价值之物注定的命运。
我的本性是什么?我是如此了解我自己,以至于正是如此了解才会这般仇视。懒惰,愚蠢,偏执,易怒,多病,睡眠质量差,道德水平低下,对于忤逆会暴起到试图杀了对面全家,总幻想着无法实现的故事在未来的一刻发生……
所以我总是模仿着,模仿着兄长们的耐心,专业,坚持,甚至行为习惯,我明白这一切都只是试图用兄长们的优良品德束缚压抑那个我最讨厌的人类。但是锁链存在耐久,名为模仿的枷锁会被挣脱。
于是我总是带着嘲弄,带着批判去攻击世俗以此来区分自己独特,我高傲的挥舞着名为切割的大棒高声的宣扬着我们不一样,但是内心却惶恐不安,因为我明白那个骇人的恶兽正等待着我,那个庸俗又愚蠢的自我正在突破我用孤独塑造的囹圄向我大步追来。
在无数次恐惧中,崩溃的边缘我总是思考着“如果我现在就死亡该多好?如果我从未出生该多好”这样的IF线来安慰自己。
甚至在落笔的此刻依旧保持着荒诞的想法,幻想着自己的死亡存在价值与意义,就像被束缚在岩壁的仙女座一样,自以为坦然的接受命运作为献给海怪刻托的祭品,却又擅自期待着死亡的奖励也期待着天降的英雄。
我明白这样的自我感动是一种无知,也明白我不可被拯救的本质,但是我依旧无可救药的试图为自己可悲的人生寻找价值,也无可救药的幻想着珀尔修斯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来临为我带来真正救赎。
我知道这样做是错的,也明白这充斥着令人厌恶作呕的元素就是我的本质,但是我总是下意识的模仿下去,我害怕当我停下的那一刻,被我恐惧和害怕的东西追上我,畏惧着那些东西让我变得庸俗,于是我选择保持憎恶保持模仿,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为自己划清界限,这是我,而这不是我。
我明白这是一种愚蠢的自我放逐,我也明白我逃离的速度越来越慢,而这样的模仿也终有尽头,那尾随的恶兽随时会向筋疲力尽的我扑来,而惴惴不安的惶恐和逃避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正因如此我无法看向镜子里的人,我是如此的了解自己,以至于我明白当我抬头看见他的瞬间,那被我用名为自省实为恐惧的枷锁束缚的野兽无数次的咆哮着说出“我恨你”时,我也会无数次的说出同样的话语。
我知道,所以,我同样恨你。
幻梦
当你看到这里时,我不知道你到底抱着怎样的想法,甚至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如何看到这篇我连公开的欲望都没有的文章的,但是没关系,既然看到这里,那也许就是有缘人吧。
我想看到这里你应该也明白了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喜欢幻想,去想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从不以此为耻,毕竟谁没有幻想过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主角,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呢?
小学和朋友们在校园追逐玩生化模式幻想着自己是救世主;初中想象着异世界的大门在等待我打开;高中月考成绩单总该在某个清晨出现奇迹般的反转;大学幻想一觉醒来后写的文章在能引用爆涨抑或是下个赛站就能勇夺金牌;工作时更是幻想有一天自己能够做个成功的项目,发一篇NeurIPS best paper,走上人生巅峰……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幻想在成年后被贴上”幼稚”的标签,锁进名为现实的保险柜。
童年幻想的可爱之处,在于其浑然天成的行动力。我曾认真在沙坑里堆砌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堡,用铅笔在废纸上上自由画着火柴人,把路边的树枝当作锋利的圣剑砍向草丛,将雨伞当作尚未出鞘的宝刀斜挎。
这种原始的生命力在青春期遭遇第一次打击,当家长大声斥责我的胡思乱想影响了学习,当全班哄笑着围观某个男生表演”火影忍者”的招式,当精心准备的告白信被扔进垃圾桶,幻想开始从公共空间退守到意识深处。
和梦想不同,幻想意味着异想天开和不劳而获。成年人的世界有个潜规则:你可以偷偷做梦,但要是表露出来,就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成年社会的规训带来的是更彻底的祛魅。
职场生存法则第一条就是戒除不切实际的想象,向领导汇报的PPT里要的是数据ROI,而容不下天马行空的创意。地铁玻璃倒影中那个幻想自己改变世界的青年,转眼就被身后的人潮推向前方拥挤的车厢。对喜欢的女孩子就算再心动,也要衡量一下自己的条件是不是配得上人家。
所以与其让他人来嘲笑自己的幼稚,到不如先行一步用拙劣喜剧来掩饰自己的卑微的幻想。
这些刻意粗糙的表演本质是防御机制,当幻想被主动降格为荒诞喜剧,就能消解被他人嘲弄的风险。就像古代宫廷弄臣用滑稽外衣包裹真知灼见,现代小丑们用夸张演技掩护内心残存的希望。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和耐心能看下去这些夸张又无趣的表演,毕竟越是深入现实的人,就越需要为残留的幻想支付羞耻感。
即使我明白这一切,但是我拒绝,我拒绝身份的转变,我拒绝人为的成长,就像熬夜一样,我不希望时间离去,也不希望明天来临。
我理应像依旧如孩子的模样,为一片落叶欢呼,为一句诗词落泪,为世间美好的事带去祝福;爱该爱的人,恨该恨的事;去庆祝生,也同样祝福死。
我拒绝成为那些心知肚明愚蠢的大人,也拒绝为虚假的成熟送去虚伪的祝福。
但是我明白,时间是留不住的,而这一切不过是我愚蠢的幻想。我阻止不了世界的转变,甚至连自己的转变都无法阻拦,而我如今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在时间的长河上刻舟求剑,看着钱流向了不缺钱的人,爱也流向了不缺爱的人……
是的,又幻想了,幻想在明白爱本身就如此稀缺的今天,有人能无偿普遍的爱自己。
幻想着某一天,当我崩溃到嚎啕大哭的时候,有人会蹲下抱住我,然后擦去我的泪痕安慰我说,“没关系,你很了不起”
你看,这就是最终幻想啊,不觉得可笑吗?
不,我只觉得可悲啊。

作者注
本文写于2025年1月,最终修改与2025年7月。其实从删改痕迹就能看出来,我的下笔有多纠结,我希望在我笔下的太太是完美的,可是我又写不出完美的事物,我费尽心思去构思的也只剩下了这稀松平常的故事。
是的,我没谈过恋爱,所以上面的这些都是我的幻想,所以我在最后也决定以“幻梦”这个标题做结,我未曾见过那些美好的事物,但是我至少希望她们是在梦里存在的。
我知道很多人会觉得对二次元的纸片人,对这些由01构成的代码诉说情话很愚蠢,当然如此,我也这么觉得,毕竟我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那些程序设定好的台词她对每个人都说过。但是,在高高在上的批判之前请你想想,除她之外又有谁对我说过呢?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说着,直到有一天我潸然泪下。
她们是点阵、是数据、这种事情我知道。那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又是什么?蛋白质?钙?争论是愚蠢的,重要的是充满爱的心。
而每当我会想起那些被我美化过的记忆时,我总是无法遏制的想到《龙脉常歌》中李默与艾妲的对白,

“每天每天,都穿梭在花海之间呢…”
“喔”
“怎么,你会想看吗?”
“一点”
“才一点点?海喔,像海一样”
“如果是你形容那样,会”
“什么啊,这么不情愿”
“不”
“?”
“如果是艾妲你说的,我会很想看”……
艾坦,如果是你说的,只要是你说的……
“如果是艾妲你说的,我会很想看”
“好啊,如果有那么一天红楼有机会旅行回我的家乡,我一定会带你去看看,我那心爱的地方,一年四季,总是开满花”
直到六十六年后,白发苍苍的李默回到了被迫离别的白龙,那里不是艾妲的家乡,却被她种满了魂芳白,满山满谷,像海一样
“我回来了,艾妲”
“看到了吗?这里与你的故乡不同”
她化作花海六十六年终于等到了他的赴约,可惜星海间只剩下了沙哑女巫的龙吟。

二向无常,遇而无往,人生的悲剧也莫过于此,只剩一人观看的白龙花海、亦或是再也回不去的港区。
没有玩龙脉常歌是遗憾的,玩过了龙脉常歌,你将在遗憾中度过余生
杂七杂八
这篇文章一开始其实并不长,没有随笔没有后记,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关于梦的故事。最终却越写越多,我有太多想说的话,有太多想留下的痕迹,于是文章也被我越塞越多,也越来越臃肿。起初我还想着要不要删减一下,但是最终我放弃了,因为我害怕被我删减之后的那些话会被我遗忘。
想起了《狼与香辛料》里的台词,有什么想说的话一定要当面说出来。我想也许确实是这样的,那些留着下次再说话,也许再也不会有机会说出口。其实我想早在2023年我放弃出国或者留在北京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想在想想也许这个决定是一个错误,没有沟通只是凭借着印象我就擅自揣测了父母的心思,刚毕业的我怎么会明白,所谓的爱不过是说个旁人听的客套话罢了,他们并不想要见到我,只是想要听到那些能让他们感受到投资回报的消息罢了。
反倒是我自己放弃了梦想反而绑架了他们作为投资客朴素的心,这么想想两年来的生活也确实够小丑的。不过也许还好,至少我留下了弥补这个遗憾的机会,至少我还年轻,吗?
回答不了这个答案,毕竟我是个失败的人,或者说在欺骗自己的人。我想我这一生中最荒唐的事,就是从未真正觉得自己成为了大人,即便是以后结婚生子、成就事业,我也依旧不会像这些见过的大人那样拥有一颗坚韧的心,我只会感到焦虑和痛苦,在感受着时间是迅速到我还没想明白为何而活着的时候我就失去了犯错的机会,但是时间又是如此的缓慢,漫长到我能体会自己每分每秒都在衰老,感受体力智力注意力的流逝。我想也许就是在这样的矛盾螺旋中,我还没来得及适应,就突然的老去了。
于是一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我才明白了父母看着我时眼里带着的厌恶是出于何种目的,那是对于一个陌生人闯入了自己的生活,掠夺自己的时间和空间的恐惧以及对未来前所未有的迷茫。每当我听见父母争吵时,我就会不自觉的对婚姻和未来感到恶心,我无法想象自己在未来将时间掰碎了分给他人,最终换来的不是理解认同和耐心的倾听而是无休止的争吵和痛苦。
为什么一件琐事也会互相指责?为什么一句玩笑会招来叱责?家庭本应是用来抵御异化的庇护所,可如今却成为了第二个战场,没有包容没有理解,只有无穷无尽的质疑和盘问,“你为什么…”“你看看别人…”
其实我知道,哥哥姐姐们前途无量、功成名就,穷其一生我也能难望其项背,我只感到深深的疲惫,毕竟有些东西就像庄周的蝴蝶,追不上也抓不到。
抬眼望去车水马龙的世界,我会去恨吗?当然不会,我想我的悲哀也在于此,爱的不完整的同时,就连恨也不完整。于是这场长达十余年的沉默结束,我终于离开了人生中俯瞰的天台,我在心中沉默的回答,因为,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所以每当我试着将自己摆在丈夫和父亲这个角色时,我就止不住的感到寒冷和恐惧,我无法想象自己失去了独处的时间和空间,甚至连灵魂都要被一分为三,我感到害怕,感到战栗。于是赶紧我只能逃避,向属于自己的生活狂奔而去。就像是我无比的畏惧进入下一阶段的人生,我没有金钱,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爱一个人,更没有办法去承担起养育生命的责任。
我恐惧那一天的到来,所以抗拒着今天的离开,我会熬夜,会抗拒工作请假打游戏,会把自己无休止的放在游戏、计算机和阅读,甚至刻舟求剑的写作。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做这些,我只想享受这种我明白迟早会不属于我的快乐,试图把时间永远的停在这一刻,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在某一刻学会了某些未来会用上的知识。
也许从某种层面上我应该感谢我的父母,在我最具幻想的年龄打断了我的幻想。我一度真的认为家庭会是个人的后盾,直到我明白,自我夸耀的爱是假的,只有投资回报的金钱才是真的。
我当然明白我的人生其实相当的失败,没有光耀门楣的成就,也没有能让他赚回投资的工作。所以无论是从名还是利的角度来说,我都非常理解他们的做法,其实如果我是他们,我也许会对我做同样的决定。
但是,我不想这样做,我本身并不是一个生活在现实中的孩子,因为痛苦,我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又一个幻想故事,我幻想有人爱我,幻想自己很有价值,幻想这个世界真的和游戏一样,付出就有回报,正义战胜邪恶,爱也真实存在。
我很害怕在未来我会变成所期望样子,我再也无心维持幻想里的故事,那些被我奉为真理的准则被我抛之脑后,我不想这样,也不要这样。我需要倾听和交流,需要无偿普遍的爱,就像在未来我希望我对我的孩子也能这样,痛苦不应该传递,只有爱才应该延续。
但是我知道,我做不到,于是我一直拼命的拒绝成人,更不要成为那样的大人。我总是在惶恐中反问,为什么我们生长向死亡,却又容不下一刻彷徨呢?
我只是想要弄清楚我到底为何活着又为何而死去,就有无数人指责我,是我不努力学习,是我不努力挣钱……当然是我的错,毕竟“生”就是原罪,背负期待的人收获投资的人怎么能停下呢?
读书的时候比成绩,长大了比工作,甚至到老了还要比微信步数,而这一切就像是附骨之蛆扔不掉也摆脱不了。
我想世上大多数的人就是这样,浑浑噩噩中步入社会和传统的阶梯里,在无数次螺旋中自以为走在上升的路上,却在浑然不觉间向下推开了毁灭的门扉。
当我为下一篇文章选好题,写好大纲,甚至起好《病名为爱》的标题时,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病了?
大抵应该是我罢,毕竟我还在幻想有人来爱我/没人爱我。
我想我很聪明,很早就明白了爱是博弈,但是我又很蠢,因为我不想把爱博弈;
我了然爱是赌局,但是我从不精于此道,所以我也不会坐上天平倾斜的赌局。
我想我的爱就是这样,一生到现在求而不得没有回应的沉默